天朝第一枪
■梁建
第四章玉林风雷急
6顾谐庚逃回城里，闭门不出。
忽然探子来报：凌十八引义军来攻城了。顾谐庚大吃一惊，把众将请来商议。
幕客李康保说：“今贼兵大举攻城，势难抵敌。我有一计，可使城池安如泰山，不受损伤。”
顾谐庚问：“你有何妙计？”
李康保说：“不如和贼寇和谈，稳住贼寇，然后派人到各地联络力量，把贼寇包围，内外夹攻，可获大胜…….”
州判李福通却喝斥说：“我们食朝庭之实禄，岂可与贼寇议和？说出去让人笑话。”
顾谐庚沉吟半晌，说：“今晚三更时分，让人突围出去，到各地去求救。”
夜里，李福通带着一支兵马，从西门偷袭义军，却派人偷偷从东门出去，到各地送信。
有一个信使在夜里辨别不清方向，走错了路，到了义军的营里，正转身往外走，被叫住，细问之下，那人初时隐讳，后被盘查，从身上搜出了顾谐庚求救兵的书信。那人很快被押到了凌十八那儿。
那信使怕死，不用多问，便事情——实告。
凌十八镇定自若，说：“我早已料到，顾谐庚打不赢我们，必然会四出请救兵，事已至此，杀你也无补于事，你快快送信去，你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今日之事，不可对人说起。”
那信使抱头鼠窜而走。
凌十八刚要出营，忽然有人来报，捉到了一个奸细。这奸细爬到大营外的树上，被发现后走投无路，捉到后严刑拷打，被打得皮开肉绽。王晚过去，在凌十八的耳边小声嘀咕。凌十八听了，微微含笑，然后召集义军将领听令。
这时候奸细押到。
凌十八说：“你没见到我在发号施令吗？先关押起来，留待明天出军斩首祭旗，号令全军。”
那奸细便被押到帐外，关押在一间小屋子里。他听到帐里凌十八说：“城东之左有个笔架山，王三，你立刻引一千军马埋伏；城西之右有树林，可以埋伏军马，王八，你引一千兵马驻守，凡有辎重粮草进出，一律不可放过。”
两人领命而去。
凌十八又令凌二十四引一千军到县城出入之路埋伏，只要看到有人路过，立刻捕杀，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走一个官兵。
凌二十四领命而去。
接着，凌十八又命人去准备硫磺放火之物，命人去联络各地起义军，命令十面埋伏，然后叫过赖八，命令赖八为前部带一千人前去攻城，不要赢，只要输，引城中的官兵出来，然后命天地会部属的人马断官兵回城之路，凌十八亲领所有人马前去厮杀。
各路将领都依计而行，前去准备。
王晚却说：“大家都去迎敌，我也不能闲着无事。”
凌十八说：“你只坐守大营，准备庆喜筵席，安排功劳簿伺候。这次，无论用多大代价，无论多少时间，我们一定要打下城池。”
凌十八调派完毕，便带着人匆匆向城边的小山走去。从那儿，可以察看到城中的动静。
夜里，两个看押奸细的人喝起酒来，后来不胜酒力，呕吐狼藉，睡到了地上，鼻息如雷。
那奸细乘机挣脱束缚，逃了出去。
凌十八立刻召集义军将领重新听令。他仍然令赖八带一千人马前去攻城，然后集中所有人马，到进玉林城的路上，迎击官兵援军。
赖八在玉林城周围放置旗帜，然后带一千人马前去攻城。果然，城里大门紧闭，官兵不敢出来应战。
凌十八在营中，不断接到义军打败援兵的消息：
4月3日，在水军塘打败了北流知县阮正惠的人马。4月9日，在西望桥打败兴业知县张晋圭的援兵，枪杀了团总梁拱辰。接着，北流添募勇两千人由东路进攻，贵县、沙塘兵马由西路进攻，也被起义军击溃……
顾谐庚在城中焦急守候，援军迟迟不见影子,这才派人出去打探,当他知道各路援军都在路上遭到伏击,不由恼羞成怒，即令官兵出城，攻击赖八率领的义军。
果然，赖八一击即退。
顾谐庚领兵追击十多里，猛然听到四下里喊声连天，漫山遍野都是义军，不由愕然，疑惑不定，继而弄清了义军截击了各路官兵援军，又回到了玉林来。
顾谐庚回到城里，立刻写了公文，趁义军立足未定，还没攻城之际，连夜派人送出去，上报朝庭。
李康保心有余悸地说：“这文书是我们的救命稻草了，要用一军引路冲出才放心。”
顾谐庚点头称是。夜里三更时分，李福通在前，顾谐庚殿后，保护着几个信使杀出城去，一直送出二十多里才回来，到了城外，被起军拦着厮杀。义军中有人大叫：“不要放走了顾谐庚！”
顾谐庚心里慌张，无心应战，但又退不回城。李康保领兵出城救应，才给顾谐庚解了围，接入城中。
第二天天亮，城外喊声振天。
顾谐庚大惊，提剑上城楼，亲自抵敌，竭力死守。从天亮一直打到中午，又打到晚上，义军轮换进攻，久攻不下。
接下来的几天，义军却驻扎在城外，却不攻城。
官兵屡败，已无锐气，稍一松懈，便喝酒解闷。李康保酿得两三坛美酒，也拿来与顾谐庚共饮。
一日，顾谐庚在城楼上痛饮美酒，因酒色过伤，形容销减，闭眼少歇，不觉睡着在城头上。忽然一声巨响，顾谐庚从睡梦中惊醒，便有人来报：“贼军挖地道进来了。”
顾谐庚急唤左右去看，原来义军的地道挖到了一家民宅的底下，泥土松软崩塌，要是再往前三十米，便是州府衙门。顾谐庚喝令官兵齐至地道塌口，拆旁边的民房把地道填了，然后令一队士兵，昼夜躺在地上，听地下的声音，一遇到异常，即刻报告。
不觉又过了几天，夜里突然有人叫：“失火了！”
顾谐庚正如妻妾沉睡，跑出来时外面已火光冲天。左右来报说：“贼军向城里投掷火药罐。”
顾谐庚看到官兵纷纷躲避，已无战心。顾谐庚慌乱中从城楼摔下来，不由叹息说：“我被酒色伤身，城池被打破，如何跑得出去？不能不死守了。”
李福通说：“我有一计，可防火药罐。”
顾谐庚说：“莫非你领军出去，抢了这火药罐？”
李福通说：“我军以鱼网拦阻，火药罐便投不出城了。”
顾谐庚一听，立刻令人在城墙上拉起鱼网，果然，那些火药罐被从中拦截，再也扔不出城里。
7凌十八攻城，二十多天不下。忽有探子来报：义军围攻玉林城，震惊了咸丰皇帝。他下旨钦差大臣李星沅、广西巡抚周天爵及提督向荣，集结广西、广东、云南、贵州等省军队共一万多人，分东、西、南三路扑来，向义军发动进攻。
凌十八闻报，立刻聚集众将，说：“我们虽然打了许多胜仗，牵制住桂东和桂南的官兵，配合了天主领兵北进，但现在东有广东、广西两省之忧，西有云南、贵州两省之患，久攻玉林城不下，我想暂时息战，撤兵北上，与天王会合……”
王晚却说：“不可。桂林城里,人心散乱，官兵支撑不了多久，就此撤退，功亏一篑，如果一鼓作气，占了玉林城，便可抗拒四省官兵，又能大振士气。”
凌十八说：“外面官兵一到，腹背受敌，怎么办？”
王晚说：“我们还是兵分两路，一路攻城，一路抵挡外面的官兵。”
众人商议定了。凌十八便把起义军分成两路，一路原地不动，另一路由王晚率领，王三、王八做先锋，去伏击从外面扑来的官兵。
当夜，月黑风高。凌十八令义军出动，到了东门，佯作攻打之状。另有许多义军偷偷摸到西门，往那儿搬运木柴，放上棉花渍油。
到了五更时分，凌十八令人放起火来。恰有一阵风起，把那火刮得烘烘的，须臾间，风狂火盛，一片通红。
火起之时，立刻惊动了顾谐庚。他正在睡醒翻身，听到外面脚步凌乱，有人叫嚷，又看到窗门透亮，以为是天明。起来看时，却是西门火光透亮。顾谐庚大惊，喝道：“哪个不小心失了火!快去救火。”
顾谐庚急去看，才知道西门被烧，急忙命令士兵破门而入，把全城人都揪起床，家家户户都提水来，往那西门泼。那场火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城里官兵叫苦连天。
凌十八攻不进西门，回到营里，正在焦急之中，忽然看到门外长着许多青竹，便找来赖八，说：“我们用这些青竹，赶造云梯攻城。”
赖八说：“日间砍伐，会惊动了官兵，夜半行事最好。”
当天夜里，凌十八出动人马，把附近村寨的青竹都砍了回来。
官兵探子报知顾谐庚。顾谐庚以为是计，派使人传令各处，小心防守，如有出城者，依军法处治。等到他知道城外青竹被砍光了，又懊悔不已，而这个时候，义军中的云梯已经造好了。
4月21日凌晨三点多，义军一拥而上，出动几十把三、四丈长的梯子攻城。城外喊声震天动地
顾谐庚从睡梦中惊醒，急唤左右，慌忙披挂上了城楼，看到义军齐到城下，拼命攻城。顾谐庚大叫：“如若城破，死无葬身之地，大家尽力，不可懈怠！”
官兵惊恐万状，上至将校，下至庶民，都到城头上来，有的往外放箭，有的丢擂木。
顾谐庚带着亲兵，各处督视，竭力抵挡。等到天亮，才看到义军夜里只把云梯放到城墙上，诈装攻城，而城里的箭及擂木滚石都已用尽。顾谐庚知道中计，心里慌张，责骂兵丁将校，想拿人治罪。
李福通说：“大敌当前，要提振士气，哪能责罚将校？”
顾谐庚便对李福通说：“贼兵入城，老小遭殃，情况危急，必要预作准备了。若非将军亲自护送我的家小，谁能突出重围？”
顾谐庚便令李福通引两千军马，安排小车一辆，是夜二更时分，放开城门，送到城外去。将到义军营前，一声鼓响，赖八拦住去路，大叫：“休走！”义军也齐声叫：“不要让官兵走了。”
李福通无心恋战，只顾夺路而行。两军混战，李福通虽勇，但护送着顾谐庚一家老小，恐怕有失，不敢冲突重围。他见义军来太急，便找一个土坡暂避，商议退回城里。
左右说：“不行，在这时候，退回去必然受到责罚，打得皮开肉裂，生不如死，不会好过。”
李福通大怒：“打生打死，就为他顾知州一家大小，我合家大小也在城里，有谁理会了？”
左右劝言说：“凌十八是山中猛虎，若打破城池，我们遭殃了，今要顾知州坚守，必要断其后路……”说着，附着耳朵说话。
李福通无奈，仰天长叹。
那些兵士已把顾谐庚家小叫出来，说：“你们也怪不得我们，不杀你们，怎么保存得了我们的家小？”一刀一个，把顾谐庚家小全部杀了，然后回到城去。
顾谐庚知道家小被杀，心头火起：“我不让你们保我老小出外，还不致早死，他们都死了，独你们跑回来？”命人推出去斩首。
大家一齐跪到地上求饶。
顾谐庚不解气：“犯我军令，理应斩首。今看在众将面上，都打一百军棍！”
大家仍然长跪不起。
顾谐庚便将每人打了五十军棍，然后放回来。
大家无不丧气。李福通说：“顾谐庚只爱妻小，视我们如草芥。”
左右说：“顾谐庚无仁无义，我们干脆跑掉算了。”
李福通说：“不可逃跑，我们绝了顾谐庚后路，他必然死守,不会有二心了。”
果然，顾谐庚在城头贴出榜文，说是义军用箭射入城内的信件。
榜文说：“天兵特奉天王天令，讨伐玉林，破城之日，满门诛戮……”
这榜文自然是顾谐庚一手伪造的,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城内军民,都感到身临绝境,走投无路,一下子同仇敌忾起来。临近城楼的居民，还把房屋拆了，把砖石和瓦片都搬到城头上，一遇到义军攻城，便拿东西往下砸。
整个玉林城，已经全民皆兵。
顾谐庚坚守不出，令义军无所适从，进不能，退也不行。
凌十八闷闷不乐，召集众将商议。他说：“玉林城坚固，一时难以攻下，外面援军一到，官兵就形成内外夹击之势，怎办才好？”
凌二十四说：“老办法，围城打援，我到王晚那儿去，抵挡官兵援军。”
赖八挺身而出：“凌大哥不用忧虑，外面的援军从云贵州来，长途跋涉，疲惫不堪，让我去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到树上去。”
凌十八说：“若果能打掉援军，我们高枕无忧了，玉林城迟早都会在我们手里！”
刚说完，赖八背后站出一个人。那人高声说：“割鸡焉用牛刀？不劳你赖八亲去。我们斩官兵首级，如探囊取物！”大家听声音，就知道是陈八。
凌十八说：“你们都领本部人马去军师那儿，合兵一处，不让援军进来，玉林城内粮草一尽，必然生乱，到时，城池不打自破。”
5月4日，凌十八拨三千人马给凌二十四，赖八、陈八，分作三路进发，抄小路直去迎敌。
三路人马喝过壮行酒，一齐把碗摔到地上，刚要出发，却听到门外哭声震天。
赖八大声喝斥：“何人在此哭泣？快与我赶走。”
身边的两个兵士便去赶人。
然而，门外的哭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两个去赶人的兵士回来。赖八当头断喝：“你们两个干什么？老子今天出兵，怎么能让他们在这儿哭？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两个兵士迟疑一下，还是说了：“他们、他们赶不得。”
赖八火起，走到外面，却看到空旷地上，一群义军搀扶着嚎哭不停。凌十八也向北跪着，泪流满面。
旁边的人也陆续跪了下来，一齐向北磕头。
4月30日，王晚率领的义军伏击官兵援军，与强大的清军展开激战，由于力量悬殊，损失很大，死伤二千余人，先锋黄三、黄八被俘，军师王晚战死。
凌十八擦去眼泪，立刻把义军的将领找来，说：“官兵的援军立刻就会压过来，你们要防止走漏风声，准备撤退。”
当夜，风雨交加，雷鸣电闪。
玉林城外炮声隆隆，杀声连天。
顾谐庚从梦中惊醒。恰好探马飞报：义军攻城了。
顾谐庚慌乱地走进雨中，垂泪说：“今贼兵来势凶猛，城中弹尽粮绝，如何抵挡？不如突围出城，到苍梧躲避。”便差人晓谕居民：无问老幼男女，愿从者，收拾行当往苍梧暂避，不可延误。
第二天，顾谐庚聚集诸将听令，先教李福通引一千军打头阵，吸引贼兵，又令李康保带二千军马突围，自己率领大队官兵护送各官家眷和百姓出城往苍梧而去。
李福通和李康保带着兵马出城，外面却空空如也，找不到义军厮杀。
原来义军己经连夜撤退。
顾谐庚不由仰天长叹：“我们吃朝庭俸禄，自称足智多谋，其实还不如一个山贼，比凌十八差远了。”
凌十八
梁建，男，广东信宜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茂名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副局长。发表文学作品近万字，获奖30余次，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喝酒，并且微笑》《世说今语》、散文集《在山水中散步》《生活的本色》、长篇小说《早上八九点钟的爱情》《为什么不能说爱你》《谁的梦想在燃烧》《大唐国师杨筠松》（第一卷），发表长篇小说《天朝第一枪》《信宜三杰救孙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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