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
王来宝
初中生活,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我们的初中生活,正是在三年(59、60、61年)自然灾害刚刚结束,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还清苏联债之后。比起我们的学长们要好得多,比起现在学生要艰苦得多。但是,这些艰苦的生活成了我们成长的宝贵财富,也为我后来当班主任、教导主任、总务主任,奠定了很好的思想基础。这些经历,常常象一组组的电影镜头,在脑海里回放。现在写出来,与大家分享。年夏季的一天早晨,我正在家里吃饭,村小的公办老师韩明芳到我家,根据二中电话通知的内容,对我考上该校作口头传达:要求我在接到通知后的三日内,带书费、学费、住宿费共20元到校报到,被褥、生活费自带。每年夏季,正是农村老百姓经济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一般没有能力支付几十块钱的大额开支。日常的吃盐打油全靠卖了鸡蛋去买。一向很开明的父亲,一听到要带这么多的钱去,感到十分压头。当即对韩老师说:“你跟人家回个话,现在家里困难,这学俺家不去了!”因为当时我大哥虽然上着班,但是,大嫂长年吃药,再加上二哥今年要办事,我上学一个星期就得5、6块钱吃喝,一年下来就是一大笔钱。家里其他人也无计可施,我欲哭无泪。好在那时队里牲口下户,我家也领养了一头驴,需要有人割草。我和小伙伴们天天一起上坡,转移了我的一些情绪。可每当上到坡的高处,总不免要面向合涧的方向,暗暗垂泪——那里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一天吃饭中间,爹又提起我上学的事,他说:“本家的王山爷爷责备他说,老人言常说:‘不供孩子上学是大人没本事,孩子寻不上媳妇是孩子没本事。’你家孩子都考上了,你不供他上,你误了孩子的前程!没有钱,你吭一声,咱大家凑凑不就成了吗!”山爷爷的话使我爹动了心,叹息自己打算错了。一天吃晚饭时,在饭场上又说起了这事。恰巧韩老师也在场,他和我姥姥家是一个村的,两家的关系不错,见了我们总觉得很亲近,对我的遭遇也很同情,当即说:“我去给小店中学打个电话,问他们收不收。”小学院西屋就是大队部,一会儿韩老师就赶过来说:“中学郝主任接的电话,叫咱明天去上学,学费,书费全免!暂时先跑路上。”我们都很高兴,感激碰到了韩老师这样的贵人!爹嘱咐我:“到学校要争气!争取考上一中!”我流着泪点点头。第二天到了学校,郝主任很快给办了入学手续。那一年,一中、二中收得枯,我算是漏下来的“明圪星儿”,老师们非常高兴。班主任当场指定我当班长,要求我以身作则,带领大家努力学习,争取中考在所有公社初中里夺得“三连冠”。正是韩老师帮忙,使我获得了重新学习的机会;正是班主任的鼓励,使我增强了起好带头作用的勇气。后来,学校团支部吸收学生参加,我被推选为副支书。所有这些经历,都为我学会密切师生关系,带动大家一起努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那时上学,全靠两条腿跑路。学校西边的学生数我离学校远,足有九里路。每天早早起来,一吃过玉米糊糊饭,往往天还黑就往学校赶,那真是“小步跑来大步走”。回来时也是大步流星,路边干活的老乡总是开玩笑地说:“你都快锻炼成飞毛腿了!”我听了也觉得很自豪。上学、放学能在路上赶上同伴,那是很高兴的事。我和家住纸坊村的学长李成山相跟过,他和我二哥曾是同学,对我自然亲近,跟我讲了不少学习方法和写作经验;和家在南屯的学长陈有德常走一条路,他脑子聪明,书读得多,天文、地理、历史、文学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和家在古善的学长李新吉相跟的路最长,他喜欢看武侠和公案小说,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连我也沾了他的一些豪侠之气,有时也会跟着他嚎几句《打銮驾》和《铡美案》里的唱词;和小庄村的张林生是同窗,我们可是“咱俩个在学校整整三年,相处之中无话不谈”,有时候绕道和他同路,说着、走着就离家(学校)不远了。那年月,国家经济困难,发放布票,连续多年每人每年发三尺三寸布票。我们穿的衣服都很旧,但还算干净。有一年,家里卖了一头猪。母亲在四月初一大桥会上给我扯了几尺天蓝色的布,让我二妗给缝了一件衬衫。穿在身上,我觉得很钢气,同学们也着实眼黑了好长时间。那时上学能挂个书包是很跩的事。就连李成山这样的谷搁人也经常是用一个小包单把书本打包成一个小包袱,挂在肩上。大部分同学是胳劳肢夹着书,手里提个干粮布袋。说是干粮,其实经常是装着生红薯,拿到学校伙房蒸熟。到了中午,红薯配白开水,有时用雪花膏小瓶装点咸萝卜条,这就是一顿饭。很多同学的老胃病、吐酸水都是那时坐的根儿。初中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饥得快。吃过红薯后,我们常常三五成群地到机械厂下边的饭铺里看师傅们打烧饼。那圆圆的东西,捏好后在铛上摆几个圆圈,一会儿翻过来糊葱葱、香喷喷的,看得我们直咽淡唾沬。虽然只要5分钱一个,可是谁也舍不得买,只能饱饱眼福罢了。半个钟头后,大家起身往学校走,路上都会说:“转日总不来了!光叫肚里长馋虫。”可是到第二天吃罢红薯,又不约而同地往饭铺走。师傅们倒很欢迎我们去,我们免费给他们做广告,聚拢人气。我比同学们幸运点儿,实在馋得不行了,到学校隔壁供销社我大哥那里或到三里外的姥姥家,找个借口蹭一顿饭也是常有的事儿。那几年家中都不宽裕,谁也不好意思给家长要钱买学习以外的东西,因此口袋里基本没有钱。啥东西能自己修修总舍不得买新的。我的帆布腰带上的铲子就修了好几次。有天课间操,我正领着大家做完第七节,下边该跳跃运动了,猛然觉得腰松了,这可要丢大人了。也算是急中生智吧,我喊了一句“解散!”率先跑回教室。同学们正做得尽兴,急忙追问我为什么。我只好以突然肚疼来搪塞,赶忙双手卡腰,找到学校一个背地旮旯用砖头砸牢铲子上的锯牙才算了事。因为经济紧张,演草纸也得省着用。一张纸,铅笔写了,蓝笔写,蓝笔写了,红笔写。为了能多找些演草纸,有同学到总务处买过考罢的试卷,使用它的背面。我得知我队会计往往白天去地干活,晩上整帐,在村边那用奶奶庙改造成的办公室里,常常害怕。我找到他,提了条件:晚上我来这里学习,陪他办公一个半小时,他得给我找一些背面还能用的废纸。他爽快地答应了。这样的两利原则,坚持了一个学期。到了热天的晚上,蚊子咬得不行,灯油也是定量,我就到小学韩老师那里,给他作伴,除借他的灯光学习外,他也能给我找些背面还能用的纸。困了,就和他钻在一个蚊帐里睡觉。上初中时,字典、词典都是稀罕物件。有一天发现我的同桌王才贵有一本《成语词典》,我看了几页,如获至宝。这是个语言大世界,集中了古今中华的语言精华。在征得才贵同学同意后,拿学校奖励给我的大笔记本进行抄录。一边抄一边理解,有时抄到手酸胳膊麻,但还是坚持下来。苦是苦了点,但是在和同学的交流中,在作文、周记里恰如其分地用上几个成语,为我的言谈和文章增色不少。在后来的古文考试中,教学中,这些记在本上、印在脑子里的东西,给我帮忙不少。一次语文课上,老师夸奖李成山的文章词汇丰富,有一些词语老师得查词典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这一夸奖确实诱导了我。为了实现我的作家梦,我从二舅家顶棚上翻见一本杨荫榆编的汉语词典,我爱不释手,抽时间摘抄那些自以为有用的词语,同学们有时也来帮忙抄写。可以说,后来我掌握的大量词汇,都是那时积累的。那时虽然国家经济困难,但是,倡导崇拜英雄向英雄学习,反映战争年代的文学作品出来不少。对于这些小说,我们买不起,就借。到村里借,到小学校借,到有的单位借。同学们借来之后,互相串对着看。初一时课不重,象《红岩》、《青春之歌》、《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战斗的青春》、《野火春风斗古城》、《地道战》、《岳飞传》等都成为我们的精神食粮。像我们这样的走读生,午睡是个大问题。有时在木板搭成的排桌上趴一会儿,有时到排桌下,两个凳子的面一对,躺下来能眯一会儿。到了上课前,到学校伙房前的水池旁傍着住校生的脸盆,用凉水洗洗脸,淋淋头,倒也清醒不少。那些中午回家吃饭的同学可就睡不成了。有的为了吃上一顿可口饭,离家六七里也往回跑。等赶回来,正该上课。往教室一坐,就打哈欠。为了不瞌睡,就搓起那种长纸捻,往鼻孔里捅,进去二三指长,往外一拉,打个喷嚏,精神振作一下。坚持十几分钟,再捅一次。课堂上的喷嚏声此伏彼起,那长长的纸捻叫人看了发笑。尽管同学们的吃穿住用行都很艰苦,但是却都很有上进心,知道学习,懂得尊重老师,和同学团结友爱,学生中没有生气打架的,没有偷偷吸烟喝酒的,没有小偷小摸的,有的离校十多里,很少有迟到的。艰苦的生活条件,使我们懂得长辈们挣钱不易,懂得爱惜钱,爱惜粮食,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生活,懂得用艰苦奋斗去克服生活和学习上的困难。我们那三届学生,除了考上高中的,有的当了国家干部,有的参了军,有的进了工厂,有的成了农村的干部和骨干力量。没有听说谁不成半器。今天把当年真实的初中生活写下来,不是访古,不是作秀,就是想让年轻一代和长辈们的生活作一对比,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学会艰苦奋斗,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对人民有用的人!二〇二〇年三月二十日---end---图片部分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来宝,桂林镇流山沟村人,大专文化,从小喜爱文学,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学,退休后开始写作,处女作《又到六月六》在红旗渠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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